捌、林于如

一、個案當事人之背景提要

林于如在家排行第四，有一兄二姐，父親在其17歲時死亡。父親過世後，家中經濟出現困難，林于如到酒店上班並結識丈夫，21歲時兩人結婚。婚後，丈夫禁止林于如出外工作，也不許與朋友往來，與外界幾乎隔絕，而丈夫以看管賭場、當六合彩組頭為業，欠下80多萬債務。在24歲時與丈夫回到埔里，應公公的要求接下豆腐廠工作，同時面臨工作與操持家務的壓力，且丈夫多次酒後暴力行為，使其感到身心俱疲。曾被診斷為精神官能性憂鬱症及睡眠障礙，並有兩次吞藥自殺紀錄。

二、個案事實

2008年8月16日凌晨，林于如因「你我他小吃部」改向別間廠商進貨臭豆腐而心生不滿，朝小吃部潑灑柴油並點燃，致其一、二樓全毀；於同年11月9日，因其兄要求其一周內清償債務，遂向母親請求其協助處理，兩人因此發生爭吵，林于如將母親推下樓梯，並向保險公司申請理賠；2009年5月28日，趁婆婆身體不適住院治療時，將安眠藥、防腐劑等注入點滴致其死亡並申請理賠；其後於同年7月19日，以相同手法殺害丈夫。

本案於一審被判處死刑，後於二審改判為無期徒刑，經發回更審後改判處死刑，最終於2013年最高法院判處死刑定讞⁴⁹，現關押於台中女子監獄，是目前尚未執行的死刑犯中唯一的女性。

三、精神鑑定報告於各審級被法院採納之情形

本案歷審裁判中，關於林于如犯案時精神狀態之認定，均依據一審時，南投地方法院囑託草屯療養院做的鑑定報告。在鑑定結論中，鑑定人指出：

「綜合林女之過去生活史、疾病史、心理測驗結果，本案相關影卷及此次鑑定所得之資料，林女的臨床診斷為(1)精神官能憂鬱症(2)睡眠障礙；林女的主要症狀呈現如：失眠、情緒低落、易怒等，整體而言，上述症狀並不會造成個人對外界知覺理會、判斷作用及自由決定意思的障礙；被告狀況欠佳時，雖偶有幻聽干擾，但幻聽內容（例如：幹嘛活的那麼累？）亦與犯行無關，因此，本院推論，林女犯行當時之精神狀態，並無因精神障礙或其他心智缺陷，致其辨識行為違法或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，顯著降低；或不能辨識其行為違法或欠缺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之情形。」

意即，肯認了林于如確罹患精神官能憂鬱症及睡眠障礙，並呈現失眠、情緒低落、易怒等症狀，但鑑定報告認為這些症狀並未影響其行為時辨識或控制能力。

在第一審判決中，法院全盤採納了鑑定報告中之結論，判決書中對其精神狀態之認定如下述：

「……惟經囑託草屯療養院鑑定被告行為當時之精神狀態，該院綜合被告知過去生活史、疾病史、心理測驗結果，本案相關影卷及此次鑑定所得之資料，林女的臨床診斷為(1)精神官能憂鬱症(2)睡眠障礙；林女的主要症狀呈現如：失眠、情緒低落、易怒等，整體而言，上述症狀並不會造成個人對外界知覺理會、判斷作用及自由決定意思的障礙；被告狀況欠佳時，雖偶有幻聽干擾，但幻聽內容（例如：幹嘛活的那麼累？）亦與犯行無關，因此，本院推論，林女犯行當時之精神狀態，並無因精神障礙或其他心智缺陷，致其辨識行為違法或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，顯著降低；或不能辨識其行為違法或欠缺依其辨識而行為之能力之情形……」。

而在後續歷審判決中，就林于如犯行之精神狀態，法院均以相同之論述，認其所為之各犯行，均無刑法第19條不罰或減輕其刑規定之適用。直到三審定讞判決，最高法院於判決書中論及量刑之段落，如上開敘述外，亦檢討林于如之智能狀態是否符合刑法19條：

「……上訴人是否確有智能不足之情形，不能單憑上揭心理測驗之數據為判斷。而上訴人為高職畢業，經營臭豆腐製作、批發事業，行為時滿27歲之成年人，係為詐領保險金而犯案，其殺害劉宇航之過程冷靜，為避人耳目，要求轉入單人病房，且事先備妥犯案之藥水及針筒，以遂其殺人之犯行，屬有計畫的預謀犯罪，並於劉宇航死亡後數度以電話向保險公司詢問、催促理賠進度及交涉理賠事項，另四次向台灣南投地方法院檢察署聲請、陳情希望趕快核發劉宇航之死亡證明書，以便辦理勞保及保險給付事宜，再觀察其先前所犯放火、殺人、詐領保險給付等罪之犯罪經過及事後處理過程，以及長期簽賭六合彩等情狀，實無從認定其智能有明顯低於常人之情形，自難認其因身心障礙、智能不足，而不應判處死刑。」

簡言之，雖然鑑定之結果認定林于如「語言智商65、非語言智商51，總智商57，其智能表現落在邊緣至輕度障礙之間」，但法院在衡諸其犯行及日常行為後，認其智能並未顯著低於常人，而否定其因此不應判處死刑之論理。

四、個案重大疑義

（一）法院判決未詳加調查林于如供稱「長期受家暴」是否屬實

林于如供稱，因長期受丈夫精神及身體暴力。對此，法院認為此與其偵查時說法不同，且並無任何家暴通報紀錄，丈夫劉宇航亦無任何刑事前科，而未採之。然而，此事是否屬實，可能影響林于如之精神狀態。因此，法院似應做更詳盡之調查，以昭慎重。

（二）智能不足與死刑判決

內國法化的兩公約中，「精神或智能障礙者不得判處或執行死刑」的規定應為法院審酌。然而，在歷審法院中，除三審對此量刑之參考有所論述之外，其餘歷審均僅在責任能力部分加以判斷。如上所述，法院認為林于如智能並未顯著低於常人，從而維持死刑之判決。雖然對於智能不足的認定，確實不應僅以心理測驗之數據作為參考，然而法院單以其犯行及日常行為，便某程度地推翻鑑定的結果，並以此決定判處死刑，似嫌速斷。

⁴⁹. 南投地方法院99重訴字第33號判決、高等法院台中分院100上重訴字第6號判決、最高法院101年台上字第2898號判決、高等法院台中分院101年上重更（一）字第5號判決、最高法院102年台上字第2392號判決。 ↩